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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命的钥匙
杨克江
那天在朋友家喝了些酒，回到家门口准备开门时，醉眼朦胧中，那一串熟悉的钥匙在我眼前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，我极其耐心地把所有钥匙逐一挨个试了一遍，门仍打不开。最后还是邻居帮忙后才登堂入室。
待到醉意驱散神志清醒时，我仔细审视起这一串伴随我多年的钥匙。一看到钥匙那庞大的数量，我心里暗暗一惊。我的生存圈子再简单不过了，每天只在单位和家庭之间奔波穿梭，经常出入的门户就那么几个，这些钥匙是什么时候一一找上门来的，想到这里，我心里不禁一阵茫然。再看看这些形状各异、大小悬殊由不同金属质料构成的钥匙：有的若新发于硎、粲然悦目，有的布满了汗渍锈蚀、揣摩得棱角模糊，我在努力地回忆着追索着每一枚钥匙的来源和出处。
有用的无用的钥匙混在一起，使我钥匙链上的成员数目剧增机构臃肿，最让人心烦意乱的是每过一道门槛，我都要象大海捞针似的从这繁多的钥匙中寻找开启这一门户的钥匙。在这个凡事崇尚快捷、简明、高效的年代，要活得轻松洒脱、悠然自得，就必须把钥匙链上那些冗繁累赘的、莫须有的“无名氏”一一除去，还心灵一片纯净明朗的天空。
我特意买了一个造型精美的不锈钢钥匙环，从那旧钥匙链上精选出最需要最常用的一些钥匙，这一避繁就简、大刀斫斧式的裁剪后，我的生活一下子变得线条简单、条理分明、清清爽爽。这种返璞归真使我每天清晨起床后没有了那么深的算计和迷茫，连晚上睡眠也变得安稳踏实。其实在这个人世间，真正属于我们衷情挚爱的，合乎我们情趣品味的，让我们魂萦梦绕、割舍不下的往往只有几个朋友、几本书、几首乐曲。纵有溺水三千，吾只能作一瓢饮，是雄鹰，可以一揽天下雄风，是凤凰可集天下风彩，可一旦歇息下来，只能择一根树枝而栖。
九岁那年的一个早晨，母亲外出时，把一枚用红线糸着的钥匙挂在我的脖子上，这是我生命中遇到的第一枚钥匙。从母亲那郑重静穆的神态中，我感到了自己再也不是一个嘻笑打闹的玩童。在我浑沌懵懂、天真未凿的幼小心灵里，隐隐感到未来世界等待我的将是一个无限展开的“迷宫”、“黑洞”，其中充满了奇谲、瑰丽、险恶、迷惑。而命运的漫漫长路曲径通幽。有待我们一步一步去探索去感知。当运动员在冲击世界纪录的那一瞬息，当生物学家在实验室发现了一个新的基因组织，当音乐家发现了旋律美妙动人的音符，诗人获得了灵感的火花，天文学家发现了一颗新星……那神圣的一刻：生命的大门的一角轻轻开启——一道天光从云层深处破空而来，神谕昭示、天机乍泄。那神圣的一刻：万物为之含情，天地为之动容，宇宙的真相奥秘一一呈现。据说，当爱因斯坦发现“相对论”的那一刻，连上帝也发出了轻轻的叹息。
一天，我把柜子上的钥匙丢了，家里的所有证件、票据、现金全放在柜子里，于是我满世界地寻找，翻遍了所有的衣兜，包括沙发、床铺、抽屉的每一个夹缝角落……曾经漫步过的河堤、山间小路、停栖过的草地，我甚至在记忆中、在梦境中、在种种猜测预感中苦苦寻找。可在这漫无边际的宇宙间，在这纷繁杂芜、变幻莫测、歧路丛生的人世间，一件东西一旦丢失，想找回来谈何容易。命运中有一种错误是只能犯一次的：象一时疏忽给身体造成的残疾，象摔碎的镜片、花瓶，象遽然间毁于一旦的阿房宫、圆明园，象陨落的星辰、凋谢的花、消逝的晚霞……这莫非是苍天为了锤炼生命，设置的一个残酷的迷语。
身为现代人我们最大的感慨是活得太累，生存压力太大。究其根源：是对物质占有欲上永无止境的贪婪。使现代人迷失在名和利的死胡同里，我看过一副漫画：是用来描绘当今社会一些贪官的造型：画面上那个肥头大耳、大腹便便的官员，在他的脑后缀着三根丝线，上面依次标着“金钱”、“美女”、“权力”。试想身为人民公仆，身后有那么多的诱惑、欲望，整天象白蚂蚁似的吞蚀着嘶噬着，他哪里还有心思执政为民，廉洁自律。再看看那些爆发户，在他们的心目中只有一个原始而强烈的欲望：那就是赚钱，挖空心思不顾一切地赚钱。为了钱，他们可以疲于奔命、身心交瘁，可以不择手段、尔虞我诈。其结果就象《老人与海》中那个古巴老渔夫圣地亚哥，煞费苦心千方百计地从大海中捞到了一条大马林鱼，可归途中由于鲨鱼的一再追逐咬噬，回港时只剩下一条巨大的鱼骨残骸。
如果想让生命这棵大树傲岸挺拨、巨木参天，就要象园艺师那样，不断地把那些旁逸斜出的多余枝条剪掉。人群中最优秀最出类拔萃的，包括一流的科学家、艺术家无一例外的都是活得最单纯的人。有人问美国的画家惠斯勒他需用多长时间画一副夜景，他回答：我的一生。正是由于他们把自己的生命、智慧和精力高度凝聚倾注于一点，正如牛顿的“万有引力”，居里夫人的“镭”，法拉弟的“电磁感应”，弗洛伊德的“精神分析”，陈景润的“哥德巴赫猜想”，袁隆平的“优质水稻杂交”……才使他们的生命象一颗颗璀璨悦目熠熠闪烁的星斗，照亮着人类寂静黑暗的夜空。
生活在现代社会，那没完没了纷至沓来的责任义务，象藤蔓蛛网似的时时纠缠着你，压得人喘不过气来。为了所谓的名和利，为了和别人攀比，我们整天象鸵鸟一样苦苦埋首沉溺在学历、头衔、荣誉、地位、职称、票据、住房、子女、人际关系、工资待遇……这些泥潭沼泽中不能自拨。结果生命这个网越撒越大，越来越繁琐累赘。最后头发熬白了，人也憔悴苍老了，可幸福仍然是巴比伦的空中花园，与我们遥遥无期。这时我倒真羡慕起那个单纯快乐无忧无虑的爱斯基摩人，他们永远生活在一蓝如洗的碧空下，呼吸着最清纯的空气。他们之间没有利益冲撞，没有那么多的迷茫、诱惑和烦恼。
作为凡夫俗子，我们的生命只所以浑浑噩噩、黯然无光、平庸无为，就在于我们有太多的杂念、诱惑和欲望，从而使生命迷失了真性，失去了本色。我们的生命成了浅搁在沙滩上的帆船，云雾里迷途的小鸟，荒原上迷失的羔羊。有一天当我们静下心来对自己的生命做一次全方位的审视和观照。从而找到一条开发自己生命潜能的通往成功大门的钥匙。就象莫扎特、贝多芬、约翰\'史特劳斯、选择了音符，达芬奇、毕加索、凡高、张大千、齐白石选择了画笔，弁加释尼、拿破仑、华盛顿、甘地、孙中山、毛泽东选择了拯救一个民族的命运，就象宇航员加加林、维克托\'阿法纳西耶夫、米歇尔\'福勒、杨利伟选择了如何去实现人类翱翔太空的飞天梦想……到了那一刻，我们才算真正感受到了活着的美好、乐趣和价值。才真正找到了通往生命殿堂大门的钥匙。